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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破万咒之夜】「咒术乙女」晴天前夜

第一人称正剧向,全文一万五

高专悟杰时间线,隐晦凹向

BGM:僕と君のララバイ(我与你的摇篮曲 ) 

上一棒: @酒一@白菜价接稿ing 

下一棒: @阿花🌸 

 

哦哈哟早八人!

稍微写了点想写了很久的东西,但是太久没有写咒了手感有点不太好,见谅啦。

 

 

 

 

「人生最后买一样东西,是由别人来决定的。」——《入殓师》

 

 

 

 

 

 

1.

 

「我认为...没有任何人比【咒术师】,更适合当【入殓师】了。」

 

「对吧?」

 

「夏油前辈。」

 

这样的话说出的时候,那许久不见的、让我有些陌生的脸上,出现了我熟悉的笑容。

 

「是啊。」

 

平静的、温柔的。

 

他好像困了一样,就算半边脸被血污模糊了棱角,也没能掩盖住此刻他仿佛尘埃落定后放松的神色,此时的他一如当年在高专门口,对怕生的我释放善意般。

 

仿佛在怀念着什么的表情。

 

无比地、无比地、无比.......

 

「你做的很好。」

 

——我真的。

 

非常讨厌你。

 

 

 

 

 

2.

 

死亡的气息好像一直围绕在咒术师的身边。

 

在我进入高专之前,为数不多认识的咒术师之一是收养我的老人。他身上从散发着一股行将木就的气息,手却很暖和,手掌好像带着裂痕的瓷器,看起来粗糙,扯着我往前走的时候,被冻裂开的皮肤硬化翘起的边缘压在我的掌心,我好像被一只木爪钳住,只会跟在他的后面踉跄前行。

 

不是身在大家族而活到这个年纪的咒术师就像是一本破烂又厚重的书,千疮百孔,靠着已经破败不堪的绳子拴住书脊,翻开一页都得无比小心。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一副不愉快的表情,我从未看见笑容在他的脸上出现过。

 

偶尔会有路人忐忑地过来问我,刚刚那个老人真的是你的家人吗?你该不会是被拐卖的吧?每当这个时候我只能挂上礼貌的笑容,谢过对方的善意,然后跟着老人的背影离开;要是真的遇到了警察找上门时,他会摊开随身携带的、不知哪来的出生证明,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叙述着我知道是假的的故事。

 

我是被他从雪地路边捡回来的孤儿。

 

我记得...那天在下雪,我看见他一挥手,背影佝偻的路人背上的咒灵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消散。那个瞬间,我拼尽全力迈开步子跌跌撞撞地追上了他,花光了所有的勇气去抓住了他的衣摆。

 

带我走吧。我说着,对他张开了手。半透明的、咒力凝成的丝线在我双手之间翻出了个花绳,我给他捏了个蝴蝶结。

 

我很有用的,带我走吧,我可以做到和你一样的事情,教教我,救救我。

 

我能帮到你的。

 

我举着手举累了,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我以为自己估计要挨一顿打,可能很久都吃不上下一顿时,那双能让咒灵魂飞魄散的手轻柔地碰了碰我的脑袋。

 

后来他说,那天是叫做平安夜的日子。

 

于是我把那天当作我的生日。

 

 

 

 

3.

 

我一直对活着的人没什么印象,我很难去记清那些生动的脸,那些鲜活的表情。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能在我记忆的留下影像的活人寥寥无几。

 

那个遗弃了我的女人,我记不起来她的脸;那个想把我培养成小偷的男人,我记不清他的脸;但短暂又没什么亮点的人生中陪我度过了五次难熬冬季的老人,他的脸时至今日依旧停留在我的回忆里。

 

如果把人的记忆比喻成一部电影,那我肯定是个糟糕的导演。将这部片子剪得稀稀烂,充斥着模糊的人影,无厘头的故事,糟糕的配音和画面的调色拼凑成了不入流的作品。倘若有谁能够看见,一定不会耐下性观看超过三分钟以上。

 

谁会喜欢一次又一次地向别人介绍着自己呢?幸好咒术师不在乎这个,死人也不在乎这个。

 

收养者的故事已经无从考究,五年来,我从未见过他与谁熟络,有何亲人好友。我们居无定所,行走在各个城市。他开着一辆很破的旧车,我们靠它翻山越岭,前往各个地方祓除咒灵,除此之外我们还做着【死人】的生意。

 

直到后来被带到高专我才知道,即使是在咒术师里面,做着入殓师的人也不过凤毛麟角。对于咒术师来说,死亡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普通人的死、咒灵的死、同伴的死、亲人的死、自己的死。就算第一次见到尸体的时候还会想要把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到最后也只会一脸稀松平常地整理着遗物,道一声毫无波澜的请节哀。

 

在我还未能理解什么是死亡的时候,我就被迫靠杀死别的生物活下来。小鸟、松鼠、野兔,线做成的陷阱慢慢消磨掉了它们的生机,温暖的皮毛变得不再光滑,比人类体温略高的温度逐渐消失,然后在我的手中僵成一座雕像。

 

我是靠别的的死亡活着的,这对我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师父花了很长时间才去制止我试图杀死有主人的动物,让我学会就算是不情不愿也要板着脸说出【请节哀】。我并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但是为了他我愿意去勉强自己。他说我的术式很适合继承他的衣钵,所以我变努力地开发着自己的术式,把它暗藏杀机的武器,变成为他人织梦的线。

 

咒术师啊,或者被卷入了咒灵事件的人,他们,或者说它们,死状都不怎么完整。

 

能留下四肢那是走运,有人型是谢天谢地,全尸就是上辈子烧香了。

 

粘在地板上的,天花板上的,奇奇怪怪的形状,难以言喻的气味,就算是泡一个小时的热水都冲不掉的气味就像是黏在鞋底摘不下来的口香糖。吐了一周后我学会了忍耐,一个月后我学会了习惯,一年以后,我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在旁边狼吞虎咽地解决掉午饭。

 

对于高专体系内的咒术师来说,活着的人是第一保护对象,已经死掉的人基本上只是文书上的几个文字;而对于没有流派的咒术师来说,【任务】、【钱】和【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无论如何,已经失去性命的人们,都只是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面会被遗弃在路边的残秽。

 

而我一直都很不理解,咒术师出身的师父为什么这么重视着那些人,为什么要留下证明他们活过的遗物,为什么要如此仔细地替不成人形的遗体入殓。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人死了之后难道不是一摊烂肉而已吗?

 

那穿过的衣服有什么用呢?那写着名字的铭牌有什么用呢?那纸条,甚至是那个遗书、

 

「对他来说可能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师父用消毒厚度棉布擦拭着他的脸,已经擦拭掉血污的脸看起来很年轻,甚至带着一丝稚气。听说他今年才刚进入了高专,在一次任务中跨级迎战了实力强大的咒灵,英年早逝。

 

这是我第一次完整地观看一次入殓——以往我从未看见师父经手过如此完整的尸体。

 

太过像人,太过像活着的人了,如果不是肚子上的洞口,我几乎感觉不出来这人已经死去,他好像只是睡在了那里,安静地睡了一觉。那样平静,甚至称得上是祥和的表情,让我惊惧不已。

 

没有任何一次我目击的死亡,比得上他带给我的冲击要强。

 

我忍不住问师父,他真的已经死了吗?他看起来好像只是睡着了。

 

「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了。」

 

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久久不得消散,因为距离死亡的时间不是很久,他的身上没有很浓的尸臭味。

 

洗脸、清理口腔、净身,一切都要在衣服覆盖的情况下进行,面对空无一人的家属席也要保持礼仪,缓慢又细致,动作干净,在掰开已经尸僵的手指时要控制力气,饱含耐心地将手指也擦干净,然后让它们十指交握,将珠串系上,

 

咒术师大多是没有信仰的,他们更加相信自己。

 

但在这场入殓,这次的纳棺仪式中,我好像看见了师父的信仰。

 

他展开寿衣时候的动作缓慢又庄重,将袖子挽在自己是手臂上,抚平上面的皱纹,厚重衣服的布料在极其安静的室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编织成的曲子仿佛是在低声细语,每一个停顿都像是恰到好处的休止符。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俯下身替死者穿戴。面前的亡者没有家人在现场观看纳棺仪式,明明只我和师父两个活人,倘若潦草敷衍也不会有人去责怪,但他依旧动作是那么的细腻,甚至可以说美丽,好像他不是在做着为人诟病的工作,而是在严肃地进行着应该被人尊重的仪式。

 

我被他的此刻的背影,深深地吸引了。

 

「为什么哭了呢?」

 

直到他停下动作,回头来看我,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眼前模糊一片。

 

「....我、我不知道。」

 

我抽咽着,这距离我上一次哭泣好像已经过了很久,我也记不清上一次为何而哭,此刻的感觉陌生又酸涩。

 

我只知道自己此时,绝不是因为痛苦而流泪。

 

「别哭了,这孩子可是做的很好,好好将任务都完成了才离开了。」

 

「现在的你,应该夸夸他才对啊。」

 

师父说他现在无法为我擦去眼泪。

 

我哽咽着,久违的哭泣让我手足无措,我挪到他的身边,靠近他、注视着他的动作,看着他为亡者补上了断眉,浅色的口红点在亡者的唇上,了无生机的、蜡黄的脸,好像又重新充满了活力了一般。

 

眼角垂泪的我盯着亡者过于年轻的脸,在思考自己是否能活到他那个年纪,或者活过他的年纪。我还可以迎来明天,但他只能留在昨天了。

 

但我想,我会很努力去记住他的脸,记住这个第一个完整出现在我面前的客人的脸。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经历的恶战,不认识他的家人好友,他生前和我毫无关系,因为死亡我才和他相遇。

 

「我可以...碰碰他吗...?」

 

师父擦干净了我的手,他温暖的手背盖在我的手上,捏着我的手缓慢移动到了亡者交叠在腹部的手上。

 

很冷,很冷。

 

和手背上师父的温度和能分辨出来皮肤柔软的手不一样,掌心碰到的手,和以往我捏在手中的动物尸体很像,却又没有那层皮毛,那冰冷僵硬的触感在手中,我感觉自己好像摸着一尊从冰箱拉出来的冻肉。

 

眼角没擦干净的眼泪滴在了他的衣服上,我哑然了许久,抬头看默不作声的师父。

 

「师父也会、像他一样吗?」

 

这么安静的、躺在我的面前吗?

 

「如果会的话,我认为那是一件好事。」

 

他松开了我的手,跪坐的姿态往后退了挪了两步。

 

「若那天真的到来,我希望替我纳棺的人是你,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4.

 

为了【最好不过】的到来,我努力去学习着所有知识,制作假肢的工艺、缝合的技术、化妆、修补术、当然咒术师的战斗技巧也要学。

 

我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全程接手一位“客人”,是在十三岁的春天。

 

还有三天就立春了,师父死在了春天之前。

 

前来吊唁的人很少,消息传出去后只有一位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墨镜先生,一言不发地跪坐在我的对面。

 

女性做入殓师的人很少吧?这个年龄的恐怕在普通人社会中是违法吧?但是在咒术师里面,因为对方是女人或者儿童就小看对方的,和古代小看暗杀者是一个性质。

 

所幸对方全程都没有出声打扰我,我也没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任何轻视的意味。这是我迄今为止最熟练的、最完美的一次工作。

 

自从那次入殓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在他的身体冷到失去温暖之后,我一直握着他的手,明知生命在流失,却怎么也无法好好理解这一画面。在过程中,我认真的注视着师父,好好完成着一个个步骤,替他按摩洗脸,梳好头发,整理好衣领,穿好袜子,我还不知哪来的顽皮劲儿,居然提着他的嘴角捏出了一个弧度。

 

原来,你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我明明知道的、我明明知道的。

 

但为什么在一切结束之后,还会习惯性地回头看呢?为什么还习惯性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做出、【看吧,我是不是做的很好。】为什么做这样的表情呢?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你...要不要跟我走?」

 

戴着墨镜的男人在对着师父的遗体鞠躬之后,对我伸出了手。

 

跟你走、去哪里?

 

「去我第一次看见老师的地方。」

 

 

 

 

 

 

5.

 

学校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即便我曾经经手过几位本应该是学生年龄的客人,但是真正踏入校园还是第一次。

 

高专和我从书本中认识到的学校很不一样。也是呢,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学校怎么会和那些青春扯上关系呢?我想,高专至少都是比我年纪大咒术师,应该会懂得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吧,但事实证明,咒术师根本就不是能用通贩书籍中的参考判断的人类。

 

「紧张吗?」

 

「...有点吧。」

 

我握着夜蛾老师的手,他咒力比师父的更加有生命力。如果说师父在我眼里的形象就是爷爷的话,他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个笨拙的新手父亲。

 

或许是和夜蛾老师同样的发色让对方误会了什么,姗姗来迟的银发前辈语气夸张地质疑着我是不是夜蛾老师的私生女,他高大的身影在夜蛾老师的追击下东逃西窜,而另一旁刘海有点奇怪的前辈,笑容很是玩味。

 

大概注意到我在盯着他看了,他弯了弯腰,发现跟我对视的时候还是很别扭,特地蹲了下来。

 

他笑得很温和,但看似亲和的笑容却让我感觉有点距离感。衣品和造型着实让我有些看不懂,眼睛也小小的,眯起来的时候会弯成两条桥。

 

他和师父一点都不像,某个瞬间却让我想起了他。

 

「小妹妹,你是老师的女儿吗?」

 

我摇了摇头。

 

「喔...那你是来当咒术师的吗?」

 

我又摇了摇头。

 

他变得有些苦恼,似乎从我这打探不到什么消息让他感到一丝挫败,但是他没有像那些讨厌孤僻孩子的大人一样,兴致缺缺地离开,而是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像抚摸路边的一只野猫一样,有些随意。

 

手,好暖。

 

「...你想玩翻花绳吗?」

 

我不知道和师父以外的人要如何交流,他大我几岁,却没到我尊敬成长辈的年纪,我只能拿出唯一能让师父露出有些温和神色的东西作为开启沟通的跳板。

 

用咒力凝成的线在手中翻出了巴黎铁塔,他又笑了,这次笑得爽朗。正好隔壁银发的前辈逃了回来,矫揉造作地掺和了进来,他的手指勾住了半透明的线,三两下翻出一个龙虾的造型。

 

我茫然地看着他抢走了我的花绳,黑发的前辈立马吐槽着他的幼稚。

 

是不是黑发的前辈因为没有拿到,所以在羡慕?

 

我又快速地做了一个金鱼给他。

 

银发前辈「......」

 

银发前辈「哈哈哈哈哈哈!!杰!!你是不是被一个小鬼给安慰了啊!!」

 

黑发前辈「闭嘴吧,抢小孩玩具的混蛋。」

 

我越说越小声「不、不是玩具...是武器...是、是礼物来的...」

 

这可是我工作的武器!

 

「.....」

 

「....噗,抱歉,嗯,谢谢你的...礼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

 

重申一遍,我觉得高专的咒术师也蛮烦人的。

 

 

 

 

 

6.

 

我比较习惯安静的环境。无论是在师父身边,还是在工作的时候,周围都是没有什么人声的。沦落到要我们来入殓的咒术师大多没有家属,所以连仪式开始前的鞠躬,我都很少听见有人对我说【麻烦你了】。

 

来到高专之后,倒是每天都处于怀疑自己耳膜健康的状况。同级的两位【前辈】还好,二年级的五条前辈简直一个人塞过电视台的超大声广告。

 

我不禁庆幸起了自己低了他一个年级,又时常苦恼着会因后辈的身份而被他捉弄。高专的学生很少,女性也很少,除了经常能接触到的硝子前辈之外只有我一个女生,或者说小女孩。

明明是同级但大了我两岁的七海和灰原总是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妹妹一样,而五条前辈则是那个电视剧里面猫嫌狗厌的烦人小鬼。个头到底为什么会长这么高,他是只长个子不长阅历吗?

 

比起总是喜欢恶作剧、想看我变脸的五条前辈,我更喜欢会看人眼色的夏油前辈,或者可靠的七海和热情开朗的灰原,但我平时更常去解剖室和硝子前辈待在一起。

 

我们都直面着同伴最鲜血淋漓的画面,她是那个站在光明之中把人带回阳光底下的提灯者,我却是那个只能将人送去阴暗之处的摆渡人,

 

我不太喜欢烟味,但她在烟雾环绕之中的侧脸,却怎么也让我讨厌不起来,可能是我很喜欢她拿出烟盒的时候,会从另一个口袋拿出棒棒糖给我吧。

 

我很喜欢硝子前辈,即使我感觉她好像就是我的对立面。

 

夏油前辈我也蛮喜欢的,高专里面只有我们是长发。我在为客人服务的时候总是心灵手巧地编出他们想要的发型,对着自己的一头长发却只会扎最简单的马尾。夏油前辈知道了之后,有一天招呼着我过去,生硬地给我编了个麻花辫。

 

这个麻花辫在五条前辈突然间出现的惊吓中只保持了几秒钟就散了开来,五条前辈噗嗤一声,指着夏油前辈掉下的编发教程嘲笑他的手笨,如果让他来肯定三两下就是能把我送去当花童的程度。于是我抱着书默默远离了空地,希望夏油前辈新收服的咒灵不会把夜蛾老师心爱的草坪又掀了。

 

真可惜啊,这个辫子没有维持多久,以前师父帮我梳头的时候可是经常扯掉我的头发,难道年轻一点的男孩子会细心一点吗?

 

待在夏油前辈身边还蛮省心的,但我总感觉他好像有一种若隐若现的距离感,以至于我最喜欢的还是七海和灰原。他们两个完美符合了我在影视作品中期待过的兄长形象,一个热情却不莽撞,一个稳重但不古板。

 

灰原说话的时候我只需要和七海一起听着,我应两声,七海应一声。灰原是唯一一个会好好跟我玩花绳的人,而且他总是输给我;七海赢的次数不多,每次都像在下棋一样思考很久,偶尔还会问我一直保持着线的实体会不会太累。

 

五条前辈啊,说我像硝子前辈养的一只狗,又像夏油前辈养的一只猫,呆在七海和灰原身边的时候又像条只会吐泡泡的金鱼。

 

他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我跟不上他的思维,于是我问他,那我在他身边的时候像什么。

 

他顿了一下,哼笑着弹了一把我额头,仗着自己长得高大把我的头发揉得像鸡窝。

 

「你就是一个!麻烦的小丫头!」

 

我很不满,不是人人都是他那样的出身,我觉得我这个年纪能有个三四级已经很不错了,不就是大了我四岁吗。

 

「再这样悠哉下去,可是永远都跟不上我一个脚指头哦?」

 

我在他那双露出半截的六眼注视下变得别扭起来。

 

「反正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变成你们那样。」

 

我捏着自己的指腹,咒力凝成的丝线会从我的指尖出现,平时一到思考的时候我就会不自觉玩手指。

 

「...我可一直都没有想过去当一个厉害的咒术师。」

 

「嘛,一直躲在我的保护下也是可以的。」

 

他无所谓地垫肩,所谓少年的意气风发恐怕指的就是他此时的模样吧,但是我却因为那过于理所当然的态度感到空空落落。

 

我也以为,曾经那个人展开羽翼会一直给我遮风挡雨,但时间其实没那么久,不过短短五年,我甚至没能长大到超过他日益佝偻的背影,他就变成一个我也能捧起的盒子。

 

那么强大的五条前辈,会活得很久吗?久到我也能体会到老去的滋味吗?久到在我离去之后还没心没肺地畅游人间吗?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哈?」他露出了有点嫌弃的表情,但是红了的耳尖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在害羞。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很快又恢复了吊儿郎当。

 

「干嘛?想撒娇啊?果然还是小孩子嘛~来吧来吧,五条大人就满足你好了。」

 

他的怀抱和师父的不一样,术式的特殊性让我感受到咒力在手下的身躯里流动,如果说师父的咒力像是快要干涸的小溪,他的咒力就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奔涌着、亦或是万里晴空般,但硬是要比喻的话,我想那应该是纪录片里面描绘的,让人感受到【浩瀚】这一词的宇宙吧。

 

他不像脊背弯曲的老人抱起来需要小心翼翼,高大的前辈肆意妄为地把我当成了玩偶一样,力气有点大,身高的差距让我整个人都陷进了他的怀里,即便是很擅长忍耐的我,也快要在这不知轻重的拥抱里面窒息。

 

「有点难受...」

 

「好好忍耐住啦,可是你主动的哦。」

 

...有股甜甜的味道。

 

我猜那大概是他刚从外面的甜品店回来,身上还有黄油的香气。本应该是过于甜腻的气味,在他身上出现却又没那么奇怪,他摸我脑袋的方式就像第一次摸到猫的孩子一样不知轻重,但我并不讨厌。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鬼头嘛。」

 

他说话的呼气声钻进了我的耳朵。

 

「真是个怪小孩,就会和硝子呆在解剖室,有那么好看吗?」

 

「...很美啊。」我犹豫了一下,把脸往他身上蹭了蹭「认真工作的硝子前辈很美,被整理干净的人也很美。」

 

「然后我会让他们,体面地回家。」

 

「明明只是个小鬼。」我感觉自己被抱紧了,清晰地感受到五条前辈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他的声音反而听得没那么清。

 

「苦大仇深的样子真是讨厌啊。」

 

片刻之后他猛地松开了我,而他趁着我如获新生般大口呼吸的空档,后撤了三四米远。

 

「明明是只会捉弄我的五条前辈更让人讨厌!」我咳嗽了两声。恰好夏油前辈从宿舍里走了出来,看见我们对峙的场面变走了过来。

 

「你们又在...」

 

有破绽!

 

我趁五条前辈转头的时刻收紧了偷偷缠在他身上的线,试图把他扯过来打架,却反而被往后仰的他扯得往前一扑,迎面就要栽在地上,已经做好要前滚翻卸力的我却撞进了一个有弹性的物体上。

 

挥了挥手指,指示着虹龙把我放下来的夏油前辈面带无奈。

 

「你也该收敛一下了吧,体谅一下小孩还得照顾你的场面啊。」他没好气地嘲了一句五条前辈,转头看见趴在虹龙身上不肯下来的模样不禁扶额。

 

「这么喜欢虹龙的吗...」他喃喃道。

 

我每次看见虹龙都赖在上面的举动估计让他有点头痛。

 

「...凉凉的。」

 

我趴在咒灵的上面,用脸贴着它的脊背。虽然我并不喜欢咒灵的气息,但被夏油前辈收服后的咒灵似乎都染上了他的那股内敛,把气势和尖刺都藏在了里面一样。

 

常年处于服务亡者的环境,让我对活人的体温渴望又害怕,像是第一次见到天火坠落的远古人,贪恋那股温暖又不知如何靠近、如何使用,怕被灼伤。

 

低温却不至于冰冷的咒灵介于这两者之间,微妙地保持了一个平衡,偶尔我也会想要逃避一般把自己藏进虹龙的底下。五条前辈总是像个无理取闹的【鬼】一样,不顾我们并没有在玩捉迷藏就把我揪出来,明明身为主人的夏油前辈都没有说什么。

 

虽然我也觉得夏油前辈、有时候是有点纵容我了。

 

「她这么喜欢虹龙你要不然送给她得了?」

 

「说什么呢,她也没法控制吧。」

 

「啊,你看,她的线不是能操控吗。」

 

「....这么一说还有点、」

 

「不,我不要,夏油前辈不要一本正经地思考可行性。」

 

怎么说呢,我知道他只是在装模作样,毕竟虹龙是重要的战力,但是看到他带着玩笑意味开始思考的考虑的时候,心中还是难免有点触动。

 

手也小小的,个子也小小的,这样的咒术师拉出去也会被人送去警察局的吧?不被信任和依赖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自认为这里没有人比我更加伸长处理亡者的事情,而这些知识,对于我的同伴没有任何帮助。

 

...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希望这份知识,能这么快实践在他们身上。

 

 

 

 

 

 

7.

 

“甚尔——!!!!!”

 

 

 

 

 

 

 

 

8.

 

 

我梦见师父牵着我的手走在河边。

 

石上难走路不平。蜿蜒的小河平缓地流淌着,没什么活力,这条河却看不见尽头。九曲八折的岸线边,师父松开了我的手,离开前他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了两步,听见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往前走。」

 

他没跟我说【别回头】。

 

 

 

 

 

 

9.

 

我是最后一个醒来的。

 

从地上惊醒,我连滚带爬起身,却被硝子前辈又按了回去。

 

一切发生地太快,得知前辈们回来的我从硝子的工作间离开,去到门口迎接前辈们的任务回来。我才刚和五条前辈打招呼完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对生面孔的两位客人问好,血的气味就在周围弥漫开来了。

 

我不能理解那个场面,他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我茫然地看着那个嘴角带疤的男人将利器刺进了五条前辈的胸膛,夏油前辈扯了我一把,大声喊着让我跟上快跑。

 

明明术式是操纵咒力线的人是我,但在到达薨星宫本殿前,我都像是一个被操纵着的人偶一样,只会一板一眼地执行着前辈的命令。

 

夏油前辈的表情从未如此凝重过,让我有些陌生,他捏着我的肩膀让我回神,叮嘱我呆在原地别动;刚刚和女仆道别完的少女眼角泛红,她略带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专心听起了夏油前辈的讲解。

 

「.....不管理子妹妹做出怎样的选择,我们都会保障你的未来...看到那边的孩子了吗?她跟你差不多大,你想和她做朋友吗?虽然她有点难相处,但也是个温柔的孩子,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那个男人的脸和很多模糊的脸重合在一起,又像沙砾一般碎掉,最后久久不能在我记忆中消失的是他的笑,嘴角那个带疤的位置勾起的弧度,和记忆中轻佻的笑意不同,那是充满恶意和危险的笑容。

 

「——」

 

「我还想...和大家待得久一点!」

 

记忆中的男人叫了一声师父的名字。

 

他、

 

他、

 

他是——

 

「还想和大家去各种地方看各种东西...我想的!」

 

「回去吧,理子妹——」

 

「——不!不!!快逃!!那个男人!!是禅院——!!!」

 

——砰!

 

 

 

 

 

 

10.

 

我太弱了。

 

我太弱了,太软弱了。

 

作为咒术师,我无法加入他们那个等级的战斗,呼喊的声音银光一闪阻止,利刃已经切开了我的脖子。倒下的那刻,只剩下了虹龙愤怒的吼声,之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硝子前辈说我如果把术式开发到一定程度,说不定能在无意识间操控自己。醒来摸着脖子上愈合的长长的伤口,我才知道自己在被割喉之后居然还能靠那瞬间的爆发储藏起了咒力,在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形成了咒力线,将伤口缝了起来。

 

可是缝合并不能让治愈我的失血,她赶到我身边时我倒在血泊里,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破开的脖颈处沾血的丝线诡异地蠕动着,拉紧皮肉缓慢粘合在一起的场景差点让她以为我被敌人做了什么改造。

 

我原来可以做到这种事啊,但是为什么现在才知道呢?就算新获得了能力,也无法将已经死去的人唤回。

 

「...她叫什么?」

 

「理子」

 

「天内理子。」

 

真好听的名字啊。

 

「...她呢?」

 

「...她叫黑井美里。」

 

第一次,处理起了不是咒术师的遗体。

 

 

 

 

 

11.

 

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头部的枪伤在瞬间就要了她的命,除此之外她的身体没有一处伤口,如果头上的血迹,她几乎和我在街边见到的任何一个青春洋溢的妙龄少女没有区别。她的手很柔软,除了写字压出的薄茧之外没有操劳过的痕迹,身材娇小,就连我都能不靠咒力线的辅助就能将她扶起。

 

另一位女性的虎口则留下了有些硬的茧,充满着操劳家务才会有的痕迹。夏油前辈说她是天内小姐的家人。

 

在离开两小时之后,他送来了两套寿衣,和五条前辈站在门外,直到仪式结束了才进来。

 

「...没之前的好看啊。」

 

「...啊。」

 

还未换下那一身染血的衣装,站在逝者面前的他们,像一堵高耸入云的危墙。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用【脆弱】二字来形容此时的他们,但我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不可复原的裂痕。他们看起来很平静,好似愤怒等等负面情绪都被压缩进了内心里的盒子,关在了里面。

 

我听说,咒术师之所以不会产生咒灵是因为我们以的咒力就是来源于【情绪】,能够控制这些情绪不外泄,从而为自己所用,这就是普通人和咒术师的区别。

 

咒术师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擅长管理自己的情绪的意思吧?

 

但是我不禁担心了起来。见识过经历过很多很多、更多、千锤百炼出来的真的是坚不可摧的钻石之心,而不是破破烂烂的废料吗?这样压抑浪潮般的情感,真的不会在哪一天越过了水位线吗?

 

我没有那种,自己一定能习惯下去的自信。

 

这种感觉,不知为何在此时的夏油前辈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来。

 

自那件事后我开始和同级生一起外出任务,在战斗中负责辅助,分析自己的定位,我把自己归为控场及治疗的角色。咒力线开发到了能缝合好断肢的地步,虽然完全不如硝子前辈的反转术式来的厉害,却也能在战斗中保住一些人的性命了。

 

开发的过程我用动物做了试验,到能将兔子的四肢接回去之后,我开始用自己来当试验品。从手指到手腕到手臂,难度系数越来越高,血管缝合的部分消耗的精神力比我想象地要大,而且还得躲着两个烦人的前辈,更加让我身心俱疲。

 

「我知道拿自己做实验很惊骇世俗,可不是有硝子前辈在吗?如果我的力量变得强大起来的话、也许在某一天可以帮得上忙的吧?」

 

「我啊...一直以来都只是在面对着帮不上活人的忙的情形啊。」

 

「我不想再...无能为力了。」

 

五条前辈的表情很臭,他气愤地瞪着我,随即摔门而去。一旁的夏油前辈面色不渝,他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安慰我五条前辈只是在关心我,然后无比自然地夺走了我的工具。

 

「我不反对你想变强。」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除了这个以外...你就没有其他想法了吗。」

 

「打架我是打不赢的了。」我学着他的笑容,勾了勾嘴角「硝子前辈我也学不来。可我不想连试都没试过就呆在原地不动。」

 

「——我总归是不能一直躲在你们身后的。」

 

我轻声说道。

 

他将刀还给我的时候手在抖。意识到这一点,我感到很抱歉,总感觉自己还是很不成熟。

 

他喃喃自语着,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比原来更要担心他了,发现他没我想象中的那般坚不可摧,当时的我没目击到五条前辈和他倒下的现场,【战败】这一词之后从结果处轻飘飘的体会到,让我对这一结果的重要性变得难以评估。在那次的事件里面他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对此我一点都不了解。

 

「...我不阻止你了。」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靠近了我一点,犹豫地伸手附上我用颈饰遮住了伤疤的脖颈。他的动作轻地好像怕我已经好了的旧伤又断开一样。

 

「相对的,你要控制好自己,衡量好风险,别躲着我们,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应不应该对他说出【你才是】。

 

最终我什么都没说。

 

 

 

 

 

12

 

一年之后,我差不多能完成复杂难度的缝合,期间死马当活马医缝过了和当初我一样头也要掉下来的人,也缝过从中间被切开的人。

 

失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就算短暂地救回来了也因为不能弥补失血过多而功亏一篑的时刻也有,灰原抓着我鲜血淋漓的手安慰着那不是我的错,但我还是在日复一日的任务中夜里难眠。

 

不停地说「请节哀、请节哀、请节哀」,自虐般地不停地举行着仪式。我知道即使我不去做这些也不会有人怪我,可若停下,我好像就听见离去之人的哀嚎般。

 

师父曾经说过,人生就是不断经历离别的旅程,谁都会有死的那一天。我深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但身份从【一开始就初遇着某人的死亡】和【认识了对方很久之后才被迫接受了对方突如其来的死亡】、这两者对我来说根本就不一样。

 

和寿终正寝的师父不一样,我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接受现在同伴的死亡,却也无法想象我们都活到白发苍苍的那天。咒术师就是要终其一生面对着这些,然后在某天死去吗?

 

「灰原...为什么要成为咒术师呢?」

 

和灰原七海一起前往任务地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咦,好巧啊,昨天夏油前辈也问了我相似的问题呢!」

 

「....是吗?他问了什么?」

 

开路的七海默默地往我们的方向挪了一步,灰原哈哈笑了两声说夏油前辈问他难不难受。

 

「我说,我觉得尽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感觉就很好!」

 

七海好像笑了一下,我也笑了。这确实是很符合他性格的答案。我不禁有些羡慕他这份洒脱的性子,每次我稍微露出一点忍耐的神色时也会抓着我的手,用言语和笑容驱散我的不安。我很庆幸能够遇见这样的人。

 

这份赤诚,我真想好好守护住啊。

 

我很想,非常想,非常想。

 

让我来、延续。

 

 

 

 

 

13.

 

「七海!!放开我!!放开我!!我可以的!只要抢回来!残缺的部分抢回来!我能救他!!放开我——!!!啊——!!!」

 

「那是产土神信仰!你难道要浪费掉他的努力吗?!给我跑!别回头!」

 

「不!不要!让我回去!灰原!灰原!!等我!坚持住!!」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等等?」

 

「我回来了啊、灰原,我抢回来了...只要缝起来的话就能坚持回到高专、只要把我的血输给你就好了吧?我、我最擅长、了啊、不就是缝起来吗、」

 

「这明明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我唯一的、唯一能做的...」

 

「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我吗?」

 

 

 

 

 

14.

 

......

 

他的头发很柔顺,摸起来的手感比一岁大的狗狗还好;脸长得不是俊美的类型,但笑起来的时候也是一副爽朗系少年的模样,我们啊总是在他的星星眼攻击下放任他去吃垃圾食品。

 

我把他藏在了三人曾经乘凉的树下。

 

因为追击而瞎掉的眼睛,我并没有让硝子前辈帮忙治好,我挖掉了,换上了他的。似乎每一次的失败都会让我的力量变得强大,就算是这样离谱的手术也能靠线去完成了。

 

我把那只眼睛遮了起来,害怕七海看见的时候会难过,可他没过多久就从高专退校。离开的那天我去送他,我能看出来他想叫我一起走,但我拒绝了,因为还有放不下的事情。

 

「说不定我有一天会跟你一起走。」我不自然地扯了扯眼罩。「但还不是现在...我感觉自己,还有要确认的事情。」

 

「...是吗。」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过来,我愣住了,半天也不敢接过去,上面的字迹让我的右眼隐隐作痛。最终我还是颤抖着伸出了手,让信封落在了自己的手心。

 

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想起来了。

 

那是任务出发的三天前,灰原咬牙买了一台设备昂贵的摄影机,追着我们漫山遍野跑,愣是给我们每人都拍了一大堆照片,单人的、双人的、三人的、所有人的。

 

...洗出来了啊。

 

在七海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后,滚烫的眼泪晕开了已故人的署名。

 

我想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再为活人战斗了。

 

在夏油前辈叛逃后的十年里,它跟着我前往天南地北,始终没有被我打开过。

 

 

 

 

 

 

15.

 

「想阻止我吗?你也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啊。」

 

那天的我比以往都要强大,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能在力量变强的同时让内心也强大起来。就算是用线捆住了他,收紧在他脖子的线也无法再进一步,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做绞杀的动作了。

 

他抚摸自己脖子的动作好像那天他叫我别伤害自己一样轻柔,从线上的微颤传递到我的指尖,血从他的脖子处涌出也全然不顾。我目眦尽裂,让他不要再靠近了。

 

「不动手的话我会杀掉你,现在的你如果头被砍下来的话还能复原吗?」

 

我曾经让人安心的温柔嗓音,说着我最害怕的话。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依旧指挥着咒灵在杀戮,我努力分心用其他线去扰乱战场,却没能救下几个人,能抑制住他的动作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

 

他问我下得去手吗?

 

...我是必须得下得去手。

 

然而勇气没能燃烧起来,过于集中注意力在他身上的我,居然被慌乱之中的村民从背后捅穿。支撑的力气一松,我跪倒在地上,在刀身抽出的时栽倒在地。

 

啊,真是熟悉的场景,我只能躺在地上仰望着他战斗的背影,那么相似。从前为一个少女的自由奋战着,现在为两位女童的自由奋战着。为什么却这么截然不同呢?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睡吧。」

 

「明天会是你最喜欢的晴天。」

 

....骗子。

 

 

 

 

 

 

 

16.

 

我记得和师父相遇之后的每一个12月24日。没有他的12月24日,和同伴们一起度过的12月24日,没有灰原在的12月24日,没有七海在的12月24日,没有夏油前辈在的、12月24日。

 

往后的许多生日,我都一个人度过,我曾经想过重逢的那天或许我必须努力去杀掉他,或许我会被他杀掉。如果说没能救回灰原是因为我没能来得及给他系上线,那夏油前辈,就是我明明拴上了线,却任由他剪断了。

 

「前辈,今天啊」

 

我蹲在他的面前,仰望着天空。

 

「是我的生日哦。」

 

「...哈哈,我记得。」

 

「所以每年的那些礼物,是你送的吗?」

 

「今年要送的,是这个吗?」

 

这幅模样的你吗?

 

「...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你不要再笑了,不要再露出让我想哭的笑容了。

 

棺材要五十万的那款就可以了吧?验尸的话硝子来吧,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几乎脱口而出的问题,化作了难以下咽却必须吞下的言语,这次我拥有着握紧拳头就能完成遗憾的能力,但我依旧没有动手。

 

「夏油前辈...我果然很胆小啊,不敢走到离开有人一开始带着我走的路,不敢去寻找一个新的方向。十年前我就知道了,我还是,做不到为活人而战斗。但是...」

 

「但至少...我会让我守护得了离开了的人吧...?」

 

「哈...守护,守护...哈哈,你啊,倒是讨厌我啊。」

 

我充耳不闻,从地上站起让出了位置给来迟来到五条前辈。

 

「...在这里等我啊...怎么来得这么晚,悟。」

 

「当然是礼让后辈啊。」

 

「变成善解人意的前辈了吗?笑死人了。」

 

......

 

「最后了倒是说点诅咒人的话啊...让她看着好吗?」

 

「...她要求的。」

 

「这样啊...」

 

 

 

 

 

 

 

 

 

 

 

17.

 

我拆开了那个信封。

 

记起那些回忆并没有我想象地那么难,到不如说我根本从未忘记。

 

五条前辈的身影总是不适宜地出现,浪费掉了好多胶卷,而且他们又高,我站过去的时候都故意直着身子,硬生生出了镜头外;灰原倒是会弯腰凑过来,七海面上嫌弃但依旧会照顾人,硝子前辈显得有限心不在焉,对着镜头笑了一下就挥手走人了,最后我和两位前辈的合照是被他们架起来腾空拍的。

 

笑死人了啊。

 

真好笑啊。

 

「...怎么就这么适宜地放晴了呢?」

 

「你最喜欢晴天了不是吗?」五条前辈的声音淡淡的。

 

 

「是啊...」

 

这次倒是再骗骗我啊,夏油前辈。

 

 

 

 

 

18.

 

2008年,夏油杰去看了上映的电影《入殓师》。电影结束后他偷偷去了搬出校外工作的她那里。安静地,悄无声息地看着她替自己厌恶的猴子举行纳棺仪式。

 

九年之后,黑暗来临的前一刻,看着她摘下了眼罩,那熟悉的却不同的两只眼睛,久违地发现自己还记得电影里面男主人公的内心台词,

 

「让已经冰冷的人重新焕发生机,赋予永恒的美丽。这要冷静、准确,而且要怀着温柔的情感,在分贝的时刻送别故人。静谧,所有举动都让我觉得如此美丽。」

 

她如此地美丽,为天内、为灰原、为自己讨厌的存在。她会怀着怎样的心情,对我说「明天见」?

 

别哭了啊。你啊,一定。

 

——会比任何时候都要美。

 

明天一定会是,你最喜欢的晴天吧。

 

 

 

 

 

 

 

19.

 

我吻了他的眉心,亲手盖上了棺木。火葬的地方太引人注目,稍有不慎就会被满怀恶意的高层察觉,所以五条前辈决定把他藏起来。

 

最好藏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我也不知道的地方。往后就让我在这屋檐下,这大树下,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偶尔才想起他,怀念他吧。

 

「哇哦,我也有吗?」

 

五条前辈点了点自己的眉心,我踮起脚尖,像他曾经对我做过的那样,弹了他的额头。

 

「如果让我见识到那天,我绝对会甩手而去。」

 

「喂喂、什么服务态度啊?」

 

「...我已经不能为咒术师工作了。」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治疗可以,做假肢可以,但是那个,不行了。」

 

「那还真是可惜啊。」

 

他看起来不是很在意,让我和他保持联系。我注视着他,好像很多年过去了,我和旁人都变成了自己从前不想变成的样子,而他一如既往,或者说,往更高的地方走了。

 

「我可能有点后悔,从前没有和七海一起离开。」我挽起了被风吹乱的发丝,对着他笑道。

 

「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遇见你们。时至今日,我依旧认为背道而驰的人也成为过我的光。他最后,是笑着离开的,这是对我过去破损的人生答卷上最好的答案了。」

 

「可我还在担心。担心你。我没能救回的人太多了,打击得我不敢再许下约定,所以我逃掉了。五条前辈...悟前辈。最后拜托您一件事。」

 

「请、多加保重。我可能不是能和你一起并肩前行的人了,但是不要放弃,我想未来一定会有能并肩作战的人出现的,到那个时候请让我见识一下吧。」

 

「我会一直等的。」

 

「哈?才不要。」

 

他熟络地将我的长发揉乱,最后却轻柔捏起了发丝把它们拨到一边,用手捧住了我的侧脸。

 

「往后可别后悔了啊,也不会说什么照顾好自己的话,我才不要听你的,你等着吧,下一届的学生我就天天带他们过去烦你,做好要做几人餐的准备啊!甜点我要草莓的!」

 

「我说啊、」

 

「不如到时候把七海也叫上吧?用你的名义邀请,他肯定不会拒绝!你不觉得看他变脸真的超搞笑的吗?到时候去他家里开火锅派对吧!」

 

「所以说、五条前辈!听人讲话!」

 

「刚才你叫我名字了吧,为什么不叫了?忘记了吗?来来来,我教你。Sa-to-ru,很好记吧?比老土的【前辈】好记多了吧?」

 

「我没有忘记...」

 

「那【夏油】叫什么,记得吧?」

 

「.....」

 

「记得的吧。」

 

「....杰。」

 

「嗯,对。」

 

「杰。」

 

「对。」

 

「杰、杰、」

「....杰前辈...雄君...爷爷...」

 

啊、啊啊、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们,我好想再次见到你们。好想再当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好想能挺起胸膛告诉你们,我是一个可靠的、能为咒术师,能为逝者献上永恒之美的入殓师,我想长久地、长久地....!

 

我不想醒过来、我不想从梦里醒过来!

 

但是...但是...

 

「没说让你别回头啊。」

 

被留下的另一个人说道。

 

「忘不掉也没关系吧,我们不就是用来记这些东西的吗?」

 

「你从前就走得很慢吧,一步步来也没关系,总归是走得出去的,反正有我在。」

 

......

 

我总是在等待前夜出现卷积云,鱼鳞状的云朵铺满天空,那么第二天一般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我可以用很长的时间替逝者整理,可以在树下乘凉,去花时间怀念过去。接着,背起我的行囊往前走,遇见新的人,再等待下一个晴天。

 

然后等我回头的时候,思念从未消失,直到我百年之后会迎来重逢。师父总是在说「明天见」,那么下一程若是能再见到你们就好了,等到那个时候,再不熟练也好,我也一定会准备好笑容的。

 

在此之前,请给我勇气吧。

 

 

 

 

 

 

20.

 

「各位的感伤,我们感同身受,请节哀。」

 

「在行纳棺仪式前,请允许我为往生者上一炷香。」

 

「——」

 

「路上小心。」

 

 

 

 

 

 

 



END

 

 



「各位的感伤,我们感同身受,请节哀。」

「在行纳棺仪式前,请允许我为往生者上一炷香。」

↑出自《入殓师》

 

在接到邀请的那刻便想起了看到的微博新闻,《入殓师》要复刻上映了。我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背景音乐的大提琴声时眼睛的酸涩感,一想到万圣夜的涉谷,便决定写这个。

文中提到的知识出自电影以及我国的一些访谈,如果有误请联系我。

印象最深刻的两个,一个是电影里其中一家人对于亲人的道别,家中女性,妻子女儿孙女一个个为离世的老爷子亲吻,特地画上了鲜艳的口红,在和蔼的老爷子脸上留下了滑稽的唇印,还有另一个笑着说给奶奶穿上最习惯的袜子吧,然后对着奶奶挥手笑着说【拜拜】的女学生。

不舍,怀念,释然,痛苦、悔恨,人间的喜怒哀乐都可以在这场仪式里面看见。

赋予死亡永恒的美丽。

真希望我也能成为那个笑着怀念的人啊。

为此写出了这篇东西,希望能够让大家稍有体会,感谢观看。

尝试了一下礼物制度的彩蛋设定,里面有隐藏结局。其实我觉得故事停在这里也不错,但是如果有想看的人可以看看,当然看完不要骂我(?)

只要免费的粮票就可以看所以不用花钱,不建议花钱,当然你实在要打,我也不介意啦(喂)

那么请欣赏下一棒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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